却邪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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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杭州的街道上快速行驶，司机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沉默的男子。那人自从上车以来，除了报完地址说了句“麻烦快点，赶时间”以外，就再没说过任何话。他一直看着窗外，阴沉的表情让人心生寒意。

杭州城的风景从车窗外掠过，车里乘客却根本无暇欣赏。

韩文清几乎可以肯定苏沐秋对叶修的重要性。那两个人应该是住在一起，每次游戏上线的时间都几乎同时。几次线下比赛也都看到过他的身影。

他虽然与苏沐秋不熟，但是却经常听叶修如兄弟般提起。那个有着一头营养不良的黄毛，总是微笑对人的男子也的确给韩文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是因为苏沐秋的话，叶修有可能放弃荣耀吗？他这时已经不太确定自己之前的断言。韩文清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车子最后停在一栋十分破旧拥挤的居民楼前。 

这是一片建于九十年代的小区，没有任何涂料的水泥外墙，以及低矮破旧的楼体都证明着这一点，小区院子里的砖砌花坛已经杂草丛生。

韩文清找到对应的单元走进去，昏暗的楼道里堆满了各家各户的杂物，楼梯和墙上贴满各种小广告。他很快地上楼，楼梯间的窗户看上去破损污浊许多年，被人潦草地拿报纸糊起来。

终于，他走到顶层的一户门前。那是一扇带锁的陈旧木门，似乎是这个小区建成之初的原始配置，并不像一路上来看到的其他住户换上带锁的铁门。

再次确认一遍门上斑驳的牌号，韩文清敲门。

没有人应答。

他加重力度，依旧没人。

没在家么……韩文清不可避免地开始在脑中进行各种猜测。

 

渐渐开始烦躁，索性伸手试探性地压下门把。出乎意外地，门开了。

竟然没有上锁……

屋内应该是拉着窗帘，一片漆黑，除了房间角落里电脑显示器发出的幽白光亮。他走进屋，刚刚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正趴在电脑桌前。显示器上是再熟悉不过的荣耀界面。

韩文清走近，看那个人纤长有力的双手正操纵着游戏里的角色在断崖上不停地奔跑，跳跃，射击。 他看清楚了叶修那张神情专注的脸，以及眼中的血丝，不知道他已经玩了多久。

 

同时，他也看清楚了游戏角色的ID，秋木苏。

 

叶修不知道是否注意到来人，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韩文清也没说话，自己在一边找个地方坐下来。沉默地看着他玩。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叶修依旧专注地游戏。 

韩文清不知是第几遍打量这间窄小的屋子。最简易的家具，最基本的电器，唯一可以让人多看两眼的就是桌上两台看不出品牌的电脑，大约是组装机，一旁的角落里还堆积着些电子零件。单看居住环境，这样的生活状况无论如何也只能算是温饱。

韩文清几乎从没用过这么久的时间在一边干坐着。他想起身干点什么，叶修身边的闹钟忽然响起。 

电脑前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抬手关掉闹钟，他转头时看到一边坐着的韩文清，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面无表情——如同网游中被操纵的角色一般。 

韩文清皱眉。

叶修摘掉耳机，站起身。看样子似乎要出门。 

他终于忍不住，走到叶修身边。 

“你要去哪？”

 

没有回答。叶修兀自退出游戏，然后把账号卡装到口袋里。

即便再如何观望，这时也终于无法继续。 

“你去哪？”韩文清拦在叶修身前，再问一遍。

叶修抬头看了他一眼，韩文清心中一震。那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眼神，平静无澜，或者说，如死水一般。 

“不用你管。”叶修试图绕过韩文清继续走向门口，后者显然无法忍受这种强行忽视，他下意识将叶修推了一把，试图阻拦。 

叶修的身体就这样轻易地被推倒在地。连韩文清自己都开始怀疑刚才用了几分力道。

地上的人尝试起身，却没有成功。他蜷缩在水泥地面上，身体微微发抖。

韩文清意识到事情不对。

下一秒，叶修毫无预兆地开始干呕。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看起来十分痛苦，却依然想要挣扎着起身。

“啧！”韩文清黑着脸，不情愿地放下方才对自己被忽视的介意，直接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放到床上。 这个过程他发现叶修的身体很轻，骨头硌手。

“咳咳……”叶修被突如其来的晃动激起一阵咳嗽，“呕……”

他捂住嘴急切地伏在床沿，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你什么情况？”韩文清硬硬地问。

叶修说不出话，随后费力地又要起身。

“你到底要去哪？！”韩文清无语，他觉得叶修已经挑战了他忍耐的极限。

“咳咳……呃……”叶修还未站稳，又被韩文清推回床上。

“你他妈给我看清楚眼前是谁！老子这么远跑过来不是来当空气的！”

叶修的双肩被人抓住，前后晃了几下，韩文清愤怒的脸近在咫尺。四目相撞，叶修仿佛这时才被拉回到现实世界中。

“咳……得去……咳咳……去接沐橙……”

不知道是不是被韩文清的举动惊到，叶修回答。

“在哪？我去！ ”

韩文清是第一次见到苏沐橙。十一二岁的女生，个子很瘦小，混在一同放学的同龄人中十分不起眼。韩文清按照叶修说的在固定的地点等她，他很容易就认出了苏沐秋的妹妹，兄妹两个有着相近的发色，相似的面部轮廓。

苏沐橙除了眼睛有些红肿，表情看不出异样。大概是已经偷偷哭过很多次了，哭到再也哭不出来，韩文清猜测。他回想起几年前在祖母的葬礼上的自己，至亲之人去世时的悲伤已经无法用眼泪表达。 

“叶秋哥呢？”苏沐橙抬头，面对这个陌生的少年丝毫不见怯懦。

“不舒服，躺着呢。” 

韩文清随着她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一路无话。 

到家，苏沐橙拿钥匙开门，示意韩文清也可以进来。

叶修已经在床上缩成一团。他双手压着胃部，正咬牙隐忍着痛，太阳穴上方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

“你是不是又没吃午饭？”苏沐橙从保温瓶里倒出温水端到叶修身边，“都跟你说过了记得吃，怎么还是老忘！”

小女孩的一举一动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她熟练地端水拿药让叶修喝下，接着帮他按摩腿部的穴位。

过了许久，症状却依然没有减轻。他又吐过几次，将刚才服下的胃药全数吐了出来，再喝，还是吐，没有一点办法。 只觉得胃里一阵一阵折腾，似有刀在里面翻搅。他想让苏沐橙写作业去，别管他，却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困难。

“他这样不行，得去医院。”韩文清看着叶修越来越费力地呼吸和苏沐橙越来越着急的神情说道。 

叶修听见韩文清的话，张开眼，微弱地摇头。

“不去想干什么？等死吗？”韩文清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几乎同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床上叶修听完苦笑，勾起的唇角像是对他的嘲讽一般。

“不去也得去！”韩文清用行动掩饰自己的口误。他请苏沐橙让开，打算把叶修硬扛下楼。

“靠……咳咳咳……你干什么！”叶修惊道，“……唔……放开我！韩文清！！”

叶修拼命抵抗，双手双脚在韩文清坚实的禁锢下挣扎，那样子似乎去医院真的比死更加难受。他最终还是被韩文清扛在肩上，剧痛的胃部正巧抵在他肩膀处的骨骼上，锐痛袭来。黑雾渐渐在眼前弥漫，叶修的两耳开始轰鸣，他感觉自己奋力挣扎的声音变得十分遥远。

韩文清明显感觉到肩膀上的人力道一松。叶修竟然疼晕过去。 

这倒省事了。

他二话不说，叫上苏沐橙，下楼打车将叶修送往医院。

TBC